不要让记者住到你家里,他会读你的人生
2020-11-08 17:12:2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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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月8日迎来中国第21个记者节。

“防火防盗防记者”,这是舆论监督对象说的。

可偏偏有人把记者往家里引,还让记者在家里住下来。

天啦,这不是给贼打开方便之门吗?

不过,遇到这样的人,我在心里偷着乐,因为我是记者。

第21个记者节,心里翻出记者旧事,多是对记者不设防的人。

第一次住进陌生人家里,是乡土调查之初,从千公里外的广东自驾回到家乡湖北孝感,深夜赶到弟弟在城里的空屋,随身携带的钥匙打不开门,弟弟的朋友听闻后带上钥匙来也打不开,反复折腾惊动了整个单元。我准备开车去住当年熟悉的孝感宾馆,楼下素不相识的上了年纪的阿姨走来,热情邀请我去家里住,劝我别去宾馆费钱。拗不过阿姨好意,带着行李进了阿姨家。

家里除了阿姨和老公,还有两个已经熟睡的孩子,我蹑手蹑脚洗了睡。

一夜难眠,清早5:20起床,跟老人的儿媳打了个照面,洗漱完出来,老人的儿媳已经出门了。老人的儿媳什么时候回来的?我一无所知。

担心自己闯入给阿姨带来家庭不和,随口问阿姨儿媳哪去了。阿姨说,儿子媳妇在楼下租门面做饮食,早点和宵夜都做,早晚不着家,孙辈就由他们带。

6点钟离开时,阿姨正在喂孙辈。

就这样,一个进城开店的6口之家的生活图景清晰地展现在眼前,深刻地印记在我的脑海里。常常疑惑,阿姨的心理不设防从哪里来?为何不经儿子媳妇同意就让陌生人留家?儿子媳妇生气了怎么办?

这样的疑惑没有答案,我却一次次被乡亲引进家门,对方的意思只有一个,就是不要住宾馆浪费钱。

当年返乡第一夜住进族亲权哥家,我住在整层空置的二楼,这里很久不曾住人,房间里蚊子乱飞,许多是刚出生不久的绿蚊子。权哥为我搬来风扇,点上蚊香,但房间太大,灭不了所有蚊子,我不得不将窗户和门关严,用风扇对着自己降温驱蚊。

夜晚整理记录,翻页之后,夹在本子里的蚊虫就成了标本;清晨起来,看到地上落满厚厚一层蚊虫尸体;打开阳台门,蚊虫排着队蜂拥而入,好像等待了一夜。突然觉得,杂草丛生的家乡,成群结队的蚊子是送给归乡者的见面礼。

清早还没洗漱,另一位族亲打着赤脚闯进门,也不提前喊一声,叫我去街上过早,喝点早酒。

奇妙的返乡之旅,第一天就让我看到了族亲生活的原生态,我有些着迷,后来对住到家里去的邀请来者不拒,我知道,那是一份打开的人生书页,能够看到一个家庭的隐秘空间甚至全部。

回到工作岗位,我常常鼓励记者,有机会的话,尽量跟采访对象同吃同住。许多次,同事面露难色,说对方不方便安排住宿,记者登堂入室反倒添了麻烦。

而我,依旧执迷于贴身调查采访,我想从工作空间走到主人公的生活空间,进而走进他们的情感世界,我想看到人性。

印象很深的是去年8月初到肇庆广宁县洲仔社区洲仔村蹲点采访,我硬挤进了扶贫队长杜求卿的房间。

房子位于顶楼,夏天像蒸笼,只能借助大功率工业风扇降温。

我住在一间空房里,床和褥都有,但没有蚊帐,也没有空调,连电线插孔都没有,晚上就将风扇拉到门口,对着床上吹风。

几天里,白天跟着杜求卿东奔西走,晚饭后跟着他散步、家访,深夜赤着上身在厅里天南海北神侃。

偶尔听他跟孩子打电话,顺势聊起家庭,不经意间,将他的家庭翻了个底朝天。

自己觉得有些神奇的是,人和人只要赤膊相见,似乎就到了无话不谈的境界,说到情感深处,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泪花,间或有长时间的沉思。

记得在肇庆广宁南街镇荷木村,跟扶贫队长李凯华同室而眠,从开灯夜谈到关灯夜聊,他把一度工作冒进闯祸挨批评的细节一五一十说出来,我知道这些细节不宜书写,却窥见了一个不会掩饰的坦诚的灵魂。

到乡村调查,常常跟村里的人开玩笑:“给我一间房子,我要住下来。”对方往往笑笑也就过去了,他们不知道,我心里是当真的,只是不想强人所难。我知道,眼下乡村,即使是亲戚,也少有留宿的时候,而我只是一个试图打开人们人生书页的记者。

2020-11-08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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